□张忠武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清明踏青,正好。
【资料图】
清明,正值四月,春和景明。走进四月,人立马会被美妙的春色包围,目不暇接,手足无措,用杜甫话说:“江上被花恼不彻,无处告诉只颠狂。”春天的美好,简直让人吃不消了。
你看,树,这时节,完全打开自己,荒芜的树杈变绿了,瘦削的枝干青蓝苍翠了,而且,它一改前面冷峻的面容,枝头上有鸟低唱浅吟,脚底下有花草团团簇拥,醉了;花,一拥而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百般红紫斗芳菲”,谁最艳谁最美,谁最早谁最迟,谁能评判?鸟,蛰伏了好长时间,按捺不住,叽叽喳喳,唱着连大树也听不懂的春天情歌,一个不服一个,一个比一个嘹亮。
景,岂止是花草繁茂?岂止是鸟语声声?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你到田头看看,大人泡种的、育苗的、耕田的、挑肥的,忙碌的脸上淌着汗,但眼睛里满是希望的光;我们这一帮小孩,放学以后,没几个有闲工夫弄什么“儿童急走追黄蝶”“忙趁东风放纸鸢”,我们有我们的事,放牛、拾粪、割猪草、喂猪、放鹅、烧饭,忙着呢,忙得无忧无虑……什么是景?这才是不输任何美景的大景。
四月,红花绿叶,软风轻岚,林徽因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春天,不仅是看的,还有“吃春”一说。
说到春天的吃,不能不说韭菜了。春天的菜园里,是少不了一畦韭菜的。韭菜青青,是乡村烟火中一首生动的诗。我家的小菜园里也有一畦韭菜,我妈弄得可好了,前几天还是一点点细细的小碎芽,一阵小雨,暖阳一照,快得很,满畦的韭菜齐刷刷地蹿了岀来,叶似翡翠,鲜嫩欲滴,远远地看,宛如一匹碧绿的绸缎,很柔媚,映得小菜园一片温润。
春韭确实是好东西。到菜园里割一把,择择理理,洗净切碎,直接放土灶大锅里,搁点盐,清炒一下,三两分钟出锅,那裹夹着柴火味的香气,那可掬的翠色,真好吃。如果再讲究点,加两个鸡蛋炒一下,那不得了,算是硬菜了,吃起来,那味道,那感觉,简直“美了舌尖,美了生活,美了整个春天”。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家里春韭炒鸡蛋,我连吃两大碗饭,还想添第三碗时,我外婆赶紧把我的碗抢了过去。
春天的田野令人眼花缭乱,“吃春”岂止一个春韭?田野陌头的马兰头、荠菜、豌豆苗、小蒜……哪个不是春天餐桌上的常客?就说马兰头吧,“不知马兰入晨俎,何似燕麦摇春风?”陆游眼里的马兰头绝对是春天的一道珍馔;周作人用民谣讲得更有意思:“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
季节的脚步,无声无息,但人的内心情感却汩汩滔滔。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清明又是一个思念的季节。小的时候,每到清明,跟着大人去上坟,在人和照片都从来没见过的老祖宗的坟茔前,烧点纸钱,插束柳条,再磕个头,稀里糊涂地但觉得蛮好玩的。
上学的时候,到了清明,学校会组织我们全校师生,集体列队步行到十几里外的一个中学,中学有座烈士墓,去那里缅怀一位英勇就义的烈士。那几年,每年清明都去那地方,每年介绍事迹的都是那个人,尽管听了多少次,但每次听到动情处,我们的小拳头都握得紧紧的,许多同学眼角溢出了泪花。听过一首歌,“做一粒种子,泥土里埋,开花结果为了你。”母亲就像一粒种子,一切为了儿女的开花结果。“曾记当年骑竹马,转身便是白头翁。”现在,我也很快到了退休的年龄,妈不在了,一到清明,想妈了。
以前不知道《弟子规》中“父母呼,应勿缓。”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而父母的声音,只能在我的耳际回响,隐隐约约,仿佛从天涯那边传来。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清明时节雨纷纷”,现在才晓得,这纷纷小雨呀,莫非是父母想我也是我想父母的眼泪?以前没感觉到《归去来兮辞》里“携幼入室,有酒盈樽”有多温暖,现在才晓得,再回老家,屋子是空的,锅灶是空的,心也是空空荡荡的。以前听说过“没娘的孩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我也成了没娘的孩子,没娘的孩子,遇上委屈,不知道跟谁流泪;没娘的孩子,怕过年过节啊,一到年节,内心就不安了,娘不在了,我到哪去?
活到六十岁这个年纪,才多少明白一点,世上事,身边人,一旦错过或者失去,往往再难回头,再难回报。世上没有后悔药,做好当下事,珍惜身边人,这才是将来不后悔的当下选择。
许多时候,我总想夜晚早点睡,早睡好入梦啊,梦里,有妈在,有温暖的时光在……
清明时节雨纷纷。纷纷细雨,润泽着田野大地,绵延了无尽思念。细雨纷纷中,一切美好,像花一样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