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和人,商业故事里最动人心弦的两个因素,在这个故事里被同时拉到了高值。

6月29日,美团发布公告,宣布将以现金约2.33亿美元、债务承担约3.67亿元及现金1元,完成人工智能公司光年之外境内外主题100%股权的收购。这串数字背后的故事是:光年之外的创始人王慧文,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离开。

一家被高度关注的明星创业公司,还没来得及创造出价值,一位有足够经验、财富与信念的创业者,还没来得及冲刺加冕,故事草草收场。


(相关资料图)

美团接手,成为这个遗憾故事的温情结局。至少,火种被保留,今后有了继续生长的机会。

创业的故事从来如此。它披着激动人心的外皮,但真正穿上它,种种意外和艰难,会变成皮肤才能感触到的粗粝。在信心摇摆的当下,创业变得尤为艰难和凶险。在这个老王拯救老王的故事里,有人感知到温情,有人嗅到资本操作的阴谋,但至少,还是有很多人,接收到了全力前行的勇气与信心。

01在美团的日子

2023年4月6日,王慧文曾经更新一条朋友圈,“新办公室第一天,切个蛋糕”,定位是搜狐网络大厦——距离美团总部大厦17公里。

此时距离他宣布从美团正式退休,过去两年多。也是他第一次单兵作战,成为一家创业公司的老板。

在此之前,关于王慧文的标签一直是:王兴最重要的创业伙伴、与王兴睡在一个屋的大学室友。总之,总与王兴有关。

直到AI大模型的浪潮涌来,王慧文独自跳上了冲浪板。王兴,成为那个在背后给他助力的人。

一个例子,就是王兴掏出了500万美元,给了他创办的光年之外——王慧文的目标,是要打造中国的OpenAI。王兴还为王慧文打气:“AI大模型让我既兴奋于即将创造出来的巨大生产力,又忧虑它未来对整个世界的冲击。老王和我在创业路上同行近20年,既然他决心拥抱这次大浪潮,那我必须支持。”

曾经作为美团二把手的王慧文,面相温和,但在媒体的报道中,他“性格豪爽,作风硬朗,行事则谨慎低调”,“喜欢从0到1的快感”。他与王兴分工明确,王兴设计美团的顶层战略,是帅,长于指挥;王慧文负责战略落地和执行,是将,长于带兵打仗,两人配合非常默契。外界一度把王兴、王慧文和负责技术的穆荣,称为美团的“铁三角”。

“王兴的父亲是企业家,做企业家没有必要事事躬亲。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的出身给我留下的印记是,我得认认真真干活。”王慧文曾这样说。

他参与了美团的几乎每一场大战,并很大程度影响了战争的结局。比如千团大战中,他抓住了投产比的重要性,在头部玩家纷纷烧钱的时候,坚持边算账边扩张,保持行业前三,再以田忌赛马的方式胜出。“要做前三里ROI最大的,而不是体量最大的。”

图:千团大战

另一场硬仗,是从0到1搭建美团外卖业务。最初这个业务并不被看好——王慧文2020年曾在清华的一节产品课上表示,刚开始烧钱的时候,投资人觉得自己over-aggressive,外卖业务是一边补用户,一边补骑手。“但今天,外卖估值在美团的业务板块里,大概占1000亿美金,而美团外卖历史总计亏损大概130亿人民币,不到20亿美金。站在今天看,投资回报率‘挺高’。”

这些战役,成就了美团,也成就了王兴和王慧文。区别于他们折腾过的那些创业项目,美团,让他们成为了被景仰的人。

但,互联网的故事总离不开变化。

2020年12月,宣布从美团退休时,王慧文在邮件中提到,自己离开,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不能很好的处理工作与家庭、健康的关系;也处理不好业务经营所需要的专注精进与个人散乱不稳定的兴趣之间的关系;不热爱管理却又不得不做管理的痛苦也与日俱增;我也一直担心人生被惯性主导,怠于熟悉的环境而错过了不同的精彩”。

某种程度上,他生性喜欢折腾,也向往更加流动的状态。但在美团,一旦投入工作,王慧文就会变成拼命三郎。业务管理会上,他会细致到追问一个数据波动的原因。周末两天,周六全天开会,周日半天高管会,他每周留给自己和家人的时间,只有半天——自然是没精力去经营那些“散乱不稳定的兴趣”。

如同多数人会在中年时反思人生,追寻意义一样,离开美团后,王慧文一度用不停的尝试来对抗“中年危机”。

从美团退休48天后,他出任快手科技非独立执行董事。2022年11月,他的即刻账户上显示,他在关注Crypto(加密货币),比如Web3。今年,随着ChatGPT的大火,他亲自上场,创立人工智能公司光年之外。在招募人才的英雄帖中,他称要组队拥抱新时代,打造中国OpenAI。

不停尝试,直到找到最合适的业务,这是他曾经在美团无比熟悉的方法。

在美团,新业务的尝试总是频繁,尤其在大家都在烧钱寻找新增长的那些年里。只是,美团更加务实——也可以用另一种说法:抠。王慧文曾经提到,美团推出过很多“试一下”的业务,决策特别快,有时候一个晚上就决定了,但关停也快,一旦发现不靠谱,就及时止损。

显然,对待光年之年这个项目,王慧文不只是打算“试一下”而已。

02从清华开始

光年之外所在的搜狐网络大厦,就在清华西门——清华帮的创业者,似乎总喜欢绕着母校建公司。

很多故事的源头,确实也存在于清华园里。

1998年8月底的一天,在清华园26号楼619宿舍,王慧文见到了王兴。他们都是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无线电专业的新生,也是室友,王慧文睡下铺,王兴睡上铺。

图:王兴(左三),王慧文(右二)

两人出身不同。王兴是从福建龙岩一中被保送而来。他出生在龙岩一个富裕家庭,父亲王苗是当地一家水泥厂的厂长。而王慧文则来自大连一个农户家庭。因为年长王兴几个月,王慧文被称为“老王”,这个称号被延续至今。另一个被广为流传的轶事,是两人都是学渣,长期霸守年级倒数,只是一个是因为忙着研究创业,一个忙着打游戏。

最后,这个6人间宿舍里,5个都投身了互联网创业。这是精英与时代的相互选择。互联网在千禧年之后展现出的广阔前景与勃勃生机,吸引了最优秀的毕业生涌入。比如现在汇聚了大量AI公司的搜狐网络大厦,在当时是无数清华毕业生从学校到职场的中转站,先实习,毕业时争取留下,人生的后半程似乎都可以围着清华缓缓展开。

人类的很多剧本都写满相似性。变换的可能只是主角名字、场景,但只要往回多看几眼,就会发现,重复才是人类的命运。

如今吸引清华帮创业者的,变成了AI行业。搜狐网络大厦所在的清华科技园,如今已经迎来了王小川的百川智能、曾经属于王慧文的光年之外、唐杰的智谱AI,这些都是风光无限的明星创业公司,创始人都是清华毕业。

在创业大潮兴起的这些年里,清华确实盛产追崇技术的理想主义者。

在AI成为“全村希望”的当下,更是如此。关于在AI界的清华帮,有稿件曾一一详细列举:商汤联合创始人杨帆、循环智能创始人杨植麟、衔远科技创始人周伯文、深鉴科技联合创始人姚颂、地平线联合创始人黄畅、文远知行联合创始人李岩、轻舟智航创始人于骞、禾多科技CEO倪凯……

王小川也曾经在朋友圈里这样感慨:

“Open AI的成功,首先是技术理想主义的胜利。中国需要自己的OpenAI,就需要技术理想主义。大厂受自己的业务牵引,追逐资本热点的创业公司更动作变形。不止如此,这种理想主义还需要有爱国之心、商业智慧和学术尊重,去获得政府支持,推动企业联盟和学术界协同。中国能诞生自己的OpenAI 。”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王兴与王慧文在AI赛道重逢,似乎也不让人意外了。

在王慧文宣布创立光年之外后,王兴以个人身份参与了A轮融资,并出任董事。“AI大模型让我既兴奋于即将创造出来的巨大生产力,又忧虑它未来对整个世界的冲击。老王和我在创业路上同行近二十年,既然他决定拥抱这次大浪潮,那我必须支持”。此后,在美团财报电话会等场合里,王兴也表达过对AI的兴奋——这是属于创业者的敏感,或许也是清华理工男的基因所致。

于是,当王慧文因为身体原因无力继续光年之年的故事,王兴也就成了最适合的“托孤”人选。

03别离

人类总热衷于赞美那些崭新的开始、付出漫长心血的坚持,但实际上,多数时候,选择离开和放弃,是更加艰难的事情。

对于王慧文这样的人物,也是如此。

王兴以学习机器著称,曾经频繁更新的饭否,让他的广泛兴趣为人所知。从这个角度来看,王慧文与王兴是类似的人,对世界保持着高度热情与好奇,兴趣广泛。对边界的不断拓展,也成为美团最重要的特质,外卖、酒旅、打车、充电宝、共享单车……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业务,慢慢撑起了美团的市值。

只是,看起来,王兴能把美团业务与个人兴趣进行更好的分割,而王慧文,尽管曾经在美团二号位的位置展现过自己骁勇善战的一面,但从他宣布退休的文字看来,十几年持续专一的创业,是以牺牲了一部分自我为代价的。

毕竟,年轻时候的王慧文,在拿到卖掉校内网的钱后,会去欧洲、东南亚GAP一年——同样拿到钱的王兴,选择的是继续创业做饭否。尽管他们后来又再度联手,但人生岔路口的不同选择,显然也是两人不同性格的写照。

对于王慧文而言,从美团退休,是一场忠于自我的别离。那是一场友好的分手,美团提前进行了人员上的安排,消息宣布时,老王和老王互道祝福。

此后2年多,王慧文一直在看新的机会。他看过web3,看过AI,直到ChatGPT掀起大浪,他最终鼓起勇气,扛起冲浪板,亲自下场——这是另一种勇气。

从大公司到创业人,无数人看到了这场机会。美团和王兴的背书,以及王慧文已经被验证过的能力,诸多因素交缠,“二把手”王慧文终于走向C位。

当然,这意味着更大的压力。

抑郁症的发作,背后往往有着复杂的原因。它就像一只摄魂怪,会吸走人身上所有的光芒和力量。作为创业者的王慧文,此前没有在公开场合展现过这样的艰难一面,他积极同步着项目进展,给自己、光年之外以及所有同行者,灌注着信心。

直到,那只摄魂怪让他不得不暂停工作,接受治疗。一家被高度关注的明星创业公司,还没来得及创造出价值,一位有足够经验、财富与信念的创业者,还没来得及冲刺加冕,故事草草收场。

美团的接手,成为这个遗憾故事的温情结局。

当然,这并非一场单纯的救赎。王慧文与王兴、美团的密切关系,决定了美团必须加倍谨慎处理这场收购。作为上市公司的美团,需要对股东负责,也需要扛住监管。从收购价格、光年之外完整并入美团等操作来看,这场“老王”救“老王”,暂时没有不妥之处。

而AI大模型依然是今年乃至未来几年最重要的风口,以收购的方式充实美团的AI能力,对热衷于无限游戏的王兴而言,并非坏事。

至少在当下,王慧文又一次离场了。

加入美团之前,为工作按下暂停键,是这位创业者熟悉的操作。他似乎不喜欢接力一般紧绷前行,一个接一个的创业项目结束时,他往往都会先消失,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一段时间。但他总是会重新回来。而且,好几次,都是王兴把他喊过来一起搞事情。分别和重逢,反复循环,似乎是两位“老王”相处的固定模式。

他们太熟悉和了解彼此了。王兴的边界论曾经被热议,但王慧文觉得,外界误会了,王兴并非想做一家无边界公司,而是人不要给自己设限。那段时间,王慧文跑去看了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他很佩服黄仁宇本人,48岁才开始研究历史,60岁成书。而很多人就是因为自我设限,导致最后没有达到原本可以达到的成就。

王慧文今年45岁了,这原本是他以创业者身份,在AI浪潮里不设限探索的一岁。但显然,命运给了他不一样的主题。

从过去经历来看,王慧文总能缓过来。

他曾经向财经作家李志刚分享过一个故事,最后这样呈现在《九败一胜:美团创始人王兴创业十年》里——

“王慧文曾去过无锡,见到88米高的灵山大佛。从远处看大佛,跟山一样高,走近大佛,人还没有大佛的脚趾头高。王慧文心想,如果这尊大佛有脚臭的话,那么来观光的人就只能闻到大佛的脚臭味,而看不到整个大佛的巍巍如山。只有包容的人,心胸宽广,眼界开阔,才能看见大佛的宝相庄严。”

包容、宽广、自由,他应该是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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